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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佳:綠皮火車憶往昔

發(fā)布時間:2022-10-08     來源:民進昆明市委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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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綠皮火車承載的,不僅是遷移的人群,還有一個個希望和夢想,還有青春之歌。

  我扶著古稀之年的老母親,從火車站候車廳走上站臺。幾分鐘后,一輛綠皮火車從遠處呼嘯而來,然后停在了我們身旁。我拎著行李,扶老媽一前一后登上了火車。

  綠皮火車屬“慢車”的代名詞。透過車窗,你可以悠然欣賞鐵道兩旁的風景,不像高鐵那樣風馳電掣,讓你無暇顧及車外的世界。都說,“近鄉(xiāng)情更怯,不敢問來人。”作為一位常年在外打拼的游子,自己難得有機會將心思沉下來陪老媽一起坐一趟火車。隨著火車頭牽引著一節(jié)節(jié)綠皮車廂壓著鐵軌行駛的節(jié)奏,我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景象,讓你的心情難以平復,也給旅途帶來了諸多樂趣。

  我挨著老媽坐在一邊,想起媽媽曾說起過,我小時候趴在媽媽的懷里,是媽媽領著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坐火車,如今是自己攜母回家,不禁感慨萬千。老媽說,“那年你才幾個月大,胖嘟嘟的,你爸那時生病住院,我一個人帶著你。記得那年,快要過年了,你爸已從醫(yī)院到你爺爺、奶奶家,過去沒有手機,聯(lián)系又不方便,我獨自領著你去火車站坐車回外公、外婆家過年。那天,天氣寒冷,到火車站的路又遠,全靠自己走路過去,媽媽一路抱著你,背著你,身上還背著包裹,里面裝著你的布尿片,當時哪里有什么尿不濕啊,又沒有人幫忙,抱著你實在走不動了,就停下來休息一會,然后繼續(xù)趕路。好不容易走到火車站,過年時候的加班火車,就是綠皮車廂加掛黑色的鐵棚車,里面又擁擠,這樣一路搖搖晃晃到了湘潭板塘鋪站,還好你外婆家離火車站不遠。在湘潭過年,多是外公、外婆幫著洗你的尿布”。

 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,回趟老家真不容易。這一回,我陪老媽去湘潭和她當年一起下鄉(xiāng)當過知青的老同學聚會。叔叔阿姨們在一起還談到了當年“上山下鄉(xiāng)”的青蔥歲月,自然也少不了那一趟趟綠皮火車,當時的板塘鋪站就是現(xiàn)在的湘潭東站。

  導演陳凱歌在其知青回憶錄《青山》里有這么一段話,“十七歲出門遠行,我第一次看到父親的淚水。三十年前他獨自離家時,比我大兩歲。車輪轉(zhuǎn)動的時候,他跟著列車小跑,直至站臺的盡頭。我剛剛跟他握過手,他的手比農(nóng)民的還要粗糙……那天,我站在車門口,向他最后揮了揮手。他站在站臺外面的陽光中,漸漸變?。昏F軌很亮,耀眼,通到很遠。”多么讓人淚目的場景。我也曾寫過一篇散文《父親的肩膀》,里面寫道:“那天昆明下著大雨,很冷,我陪老爸吃了一頓他喜歡的水餃,然后開車送他去昆明站,結(jié)果路上大堵車,擔心誤點,我只得將車停在吳井路的一個車位上。當時,我和父親只有一把雨傘,我盡量不讓父親淋濕,將傘一個勁地往他身上邊靠。父親也擔心我淋著雨了,把傘往我這邊推……我背著行囊快步朝前走,哪怕自己多淋點雨,直到我送老父親走進車站。當我看到他的肩膀和背影消失在人流里,此刻,流淌出來的淚水再也騙不了故作堅強的我?!?/p>

  綠皮火車承載的,不僅是遷移的人群,一個個希望和夢想,還有青春之歌。前幾天,我和同在春元中學畢業(yè)的學長建輝在婁底市一起吃飯。他說,當年有一次從茶園站坐火車到春元中學所在地西陽鄉(xiāng)勝昔橋站,結(jié)果一不小心就坐到了下一站棋梓橋站,中間隔著二十多公里路,只好沿著鐵路往回走,他當時還背著一袋新米,那是要背去學校食堂換飯票的。如今,他已從部隊正團職崗位退休,但對茶園那一段老鐵路和綠皮火車的往事,依然記憶猶新。還有松哥和戰(zhàn)友們在一起聚會時常常會說,我們是被同一趟綠皮火車拉到云南來的。

  那晚,飯桌上做東的,是在云南當過兵轉(zhuǎn)業(yè)回來的燦寶,湖南人稱呼熟悉親切的朋友時,喜歡在名字后面加個“寶”。我記得有一次,是云南還沒通高鐵之前,我和燦寶一起坐火車回家過年。臨近春節(jié),一票難求。那時,我從票販子手里加錢都買不到票,倒是燦寶好不容易搞到兩張站票,并且翻窗擠上了回家的那趟綠皮火車。當時,每一節(jié)車廂都塞滿了人,就像膨脹的鐵皮罐子里充滿了滾燙的爆米花。座位上擠著的,走廊上站著的,車廂連接處甚至廁所里都沒有空著的地方。在沒有晚點的情況下,要熬上二十幾個小時才能到婁底市。深夜,實在撐不住了,上下眼皮開始打架,最終,很無奈地在廁所里面待了一夜。如遇半夜來解手的旅客,就讓出來,那種難受滋味,只有經(jīng)歷過的人才知道。這就是春運,全國人民上億人(次)的大流動,甭管有多辛苦,所有人都沖著那一首老歌,“有錢沒錢,回家過年。”

  記得在湘潭市讀書放寒假那會兒,有一次帶一位“漣鋼”學妹在湘鄉(xiāng)火車站坐車回婁底市,因?qū)W妹的父親曾交代過,放假要我?guī)е渑畠阂煌丶?,安全些。當時,也是高峰期沒有買到票,我聽同班舍友朱浩說過,他叔叔在湘鄉(xiāng)站派出所上班。我?guī)е鴮W妹斗膽去了車站派出所求援,一進門,就看到幾位穿公安制服的人正圍在一個大北京爐子四周烤火,湖南的冬天冷得刺骨。我進去就說:“麻煩找一下朱某軍叔叔?!薄澳憧矗覀冎虚g哪位是朱叔叔?”里面有人笑著問我?!拔沂侵旌频耐瑢W?!蔽疫B忙說。因為我之前真沒見過朱叔叔,只聽說過他的名字?!拔揖褪呛谱拥氖迨澹阏覍α??!蔽覍γ嬉晃慌贮c的公安大叔立馬站起來對我說。他招呼我們快進去坐著烤火,然后安排其他人給我們倒茶喝,隨后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。那天,是朱叔叔領著我們走進站臺,他給一趟過路火車上的乘警打好招呼,帶我們上了臥鋪車廂。到婁底站下車后,我和學妹一起坐公交車到了“漣鋼”她家里。她父母熱情地招呼我吃了午飯,她媽媽見我喜歡吃辣椒蘿卜,就從陽臺上又盛了一大碗出來。其實,對于憨厚老實又追求理想愛情主義者的我來說,那會兒,我就是將學妹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,別無他念,加之自己情商確實低。這是讀書期間第一次帶學妹乘綠皮火車回家,也是最后一次。

  過去,我在婁底站送過一位漣源市的姑娘上了一趟去北京的火車。那年,我從云南回家過年,和同學聚會,席間遇到一位相貌出眾的女孩,頓時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。一打聽,她是同學堂客的表妹,在北京工作,同學見我還是單身漢,有意撮合。第二天,我隨同學一家便去了女孩的家鄉(xiāng)漣源市楊家灘鎮(zhèn),那是一座山清水秀的湘中小鎮(zhèn),有一條清澈的小河從鎮(zhèn)上穿流而過,河上橫跨著一座古老的石拱橋。我們走進一道煙雨蒙蒙的小巷,來到一戶民宅,這就是她家。我見到了女孩的母親,一位慈祥的老人,她的家常話盡顯隨和。女孩也很符合這古鎮(zhèn)小巷秀美婉約的氣質(zhì)。

  我隨著她一起在河邊散步,暢談文學和人生理想。我們還談到了小城漣源市藍田鎮(zhèn),就是抗戰(zhàn)時期國立師范大學南遷辦學的地方,是錢鐘書著名小說《圍城》的原型發(fā)生地。書中有一段描述:“抗戰(zhàn)期間,書中主人公方鴻漸曾經(jīng)去過位于湘中的‘三閭大學’教書,”而這所“三閭大學”并非完全虛構(gòu),它的原型就是創(chuàng)建于湖南省漣源市藍田鎮(zhèn)。當時,是中國第一所國立師范學院。錢先生在《圍城》里還寫道,“當時,有一個地主的莊園,這個莊園的旁邊有一條小河,這條小河就是升平河?!边@個地主的莊園,就是當時國立師范學院租“辛亥革命元勛”李燮和的故居李園,其中有幾百間房子。這個地主的莊園,就是指的李園。

  當年,國立師大選址還和民國時期重要的湘黔鐵路經(jīng)過漣源有關(guān)。錢鐘書先生父子同在已遷移到漣源藍田的國立師范大學教書,并傳為一段佳話。楊家灘鎮(zhèn)是湘軍故里,漣源還是當代著名作家譚談的家鄉(xiāng)。

  爾后,我們又去了不遠處同學堂客娘家做客,喝杯綠茶,聊聊家常。沒幾天,女孩告訴我,要上北京了,我托人幫她買了一張臥鋪票。送她坐車的那天,當看到她轉(zhuǎn)身離去進站,我生平第一次鼓足了勇氣,追她到了站臺上,目送她登上了那節(jié)綠皮車廂,彼此在窗口凝望,直到火車的汽笛響起,才知道這就是離別。很遺憾,我們兩個連手都沒來得及牽一下,更別說擁抱了。

  記得《圍城》里有一句經(jīng)典名言:“要想結(jié)為夫妻,先去旅行一次?!比绻菚r我也去買一張紙質(zhì)火車票,同她共度這一趟列車北上旅程,也許會是另外的結(jié)局吧。當然,人生是從來不會認什么“如果”和“也許”的。我們透過綠皮火車的窗口,揮揮手,竟然就成了最后一次相遇。她也許不知道,我有頑固性偏頭痛,遇冷天就會復發(fā),什么藥都不管用,只有云南的氣候可以治愈,而我又不愿再去“北漂”。

  前兩天,我和老同學蔣喜明一道去了婁底市西陽鄉(xiāng)。在漣邵水泥廠大門口,有一條建于20世紀60年代的地方鐵路,至今還在發(fā)揮作用。我們看到鐵路扳道口旁有一座小屋,錢同學和她老公王哥上班期間就住在這里,我們戲稱這是他倆的愛情小屋。屋旁種了一棵已碩果累累的枇杷樹,我們也不客氣,隨手摘下枇杷就往嘴里塞,雖然酸味勝過甜味,但他們堅守地方鐵路崗位幾十年如一日,早把小日子過得比這枇杷甜多了。王哥是一位資深火車司機。他說,他還想再栽幾棵果樹,夫妻倆一起繼續(xù)守護著這一條老鐵路,就像守護著自己的愛情一樣,直到天荒地老。

  寫到這里,我不得不提一個人,我的同學周陽河,他也是漣邵水泥廠子弟,和我關(guān)系不錯。因為今天開車經(jīng)過廠里家屬區(qū)的一段路上,我好像看到了他的母親,但我沒有喊停車,因為怕去面對一位失去兒子的母親。聽說,周陽河畢業(yè)后去了浙江打工,因上當受騙,導致精神狀態(tài)一直不好,就回到家里。有一天,他獨自一人跑出去,并坐上了一趟綠皮火車,從此就再也不見人影了。他家人四處尋找過,十多年過去了,依然杳無音訊。我們這幫要好的同學,都相信他是坐綠皮火車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。2016年,我們同學聚會時,還特意給他留了一個位置,并一齊籌錢,由我當代表送到了他父母手里。

  我從老家返昆,老父親照例給我買了一大包吃的,兩桶方便面、幾根火腿腸、兩瓶酸奶、一袋水果等。我說,要少帶點了,坐高鐵五個多小時就到了,吃不完那么多呢。老爸說,那就少拿點水果,放兩個你媽媽包的粽子,還有兩個本地橘子。那是老媽親手包的粽子,粽葉是前天我陪老媽在婁底洞新市場門口一個地攤上買的。那位女攤主雙手沒有閑著,一直在剝南瓜藤的皮,剝好的,都堆在一起準備出售。在攤子隔壁不遠處的一家老字號糧油店里,我們又買了兩公斤糯米。老媽說,自家人隨便包包吃就夠了。這個洞新市場還和二十多年前差不多,看到的人和聽到的吆喝聲總是那么熟悉。我在家最開心的事就是陪爸媽嘮嗑,上街買菜。

  我回想起自己幾十年來下海、走南闖北的經(jīng)歷,其中最長的旅途,就是在綠皮火車上度過的。期間發(fā)生的種種故事,足以寫一部長篇小說。都說人生就像一列綠皮火車,會在不同的車站停??靠?,有滾滾人流上上下下,而終點站只有一個。

 ?。ㄗ髡呦翟颇鲜∽鲄f(xié)會員,民進昆明市委會文史與學習委員會副主任。作品散見于《邊疆文學》《陜西詩歌》《西部散文選刊》《云南日報》等報紙、雜志。出版?zhèn)€人詩集《太陽鳥》。)

作者:周佳     責任編輯:邵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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